“嘿嘿，你們看，這個傢伙已經動彈不得了啦！”管不得冬妮婭尖叫得開始發啞的喊聲，謝廖沙滿意地看著腳下被蹂躪得已經爬不起來的伊万，對著夥伴們打了幾個哈哈。
緊接著巷子裡爆發出一陣誇張的笑聲。
“萬……萬……萬尼亞……”冬妮婭已經不知道自己的聲音顫抖得是哪種程度了，此刻的她只是竭盡全力放大那雙擠滿淚水的雙瞳，豆大似的淚珠一顆顆砸在了顫抖著的手背上。
“唔……”
伊万漂亮的紫眸蒙上了一層灰色，謝廖沙不斷加重的碾壓使他的頭部開始嗡嗡作響，像是在發著即將爆炸的警告。凌亂的白金色頭髮遮住了頭上斑斑駁駁的傷口，本已不算乾淨的圍巾更是被踩得滿是腳印，伊万發怔地看著壓壓的腳印不遠處就是那個支離破碎的手風琴，或許是看到麻木的原因，伊万發現心臟的跳動速率居然比一開始緩了下來，一拍……直至他嚥下了一隻打落的牙齒後才緊接著響起了第二拍。遠處是姐姐撕心裂肺的喊聲——不過伊万似乎有些無動於衷，他的耳膜正安靜地迴盪著'嗡——'的響聲，周遭的空氣就像是抽空了一樣，伊万只聽到心臟正在安靜而緩慢地跳動著。
安靜而緩慢。就像是瀕臨死亡的病人一般。
要死了嗎？ ——
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佔領了小傢伙的腦袋。被踩麻的手腳的痛楚連帶著滾燙的血液一起湧上腦袋，他嗚咽了一下，卻並沒有反抗。白金色的頭髮掩蓋下的紫眸開始逐漸被眼皮遮住，一寸一寸地沉下，緩慢得像是播放了一個世紀的太陽下山紀錄片。
“萬尼亞！！”冬妮婭驚呼一聲，推開阻擋在自己前面的人，淚眼模糊地摟過小伊万的腦袋“別……別……別睡！”
啊……困死了。
伊万原本想用軟糯的聲線來告訴姐姐他只是困了，不用擔心。但是話到口邊卻憋不出一個字，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啊……”
謝廖沙看著姐弟兩人的動作，盯了好幾分鐘，突然胸前湧現出一陣慷慨激昂的興奮，他突然爆發出誇張的微笑，居高臨下地瞪著斯拉夫姐妹，扭曲的嘴臉活脫脫像個打勝了仗的暴君。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布拉金斯基！！你輸了！！你輸了！！——哇哈哈哈哈！你們看見沒有！魔王被我們消滅掉了！！！以後這個廣場再也不存在什麼露西亞魔王了！！以後，這裡，這裡還有這裡——”謝廖沙興奮地張開了雙臂：“——都是我們的！！”
“伊万被我們打敗啦！……”
“我們勝利了！……”
“夥伴們！我們會受到廣場上所有人的尊敬的！他們會感謝我們，會把我們當成沙皇一樣對我們俯首稱臣，我們的名字將像彼得大帝一樣被後世傳頌——！……”
“哎呀，你這樣想就有些麻煩了喲。”
從背後響起的一陣渾厚嘹亮的聲音打斷了謝廖沙腦海中的想像，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的雙肩迅速抖動了一下，舉高的雙臂突兀地停在了半空。
“誰？！”
那聲音有著與自己迥然不同的音調，相較於自己來說那聲音更加低沉，像是一頭年輕的熊在自己耳旁輕聲滴喃，音調不大卻鏗鏘有力。聽起來明明是輕快的語調實際上卻給人一種凜冽的寒氣——明顯的威脅式。
謝廖沙咽了一口唾液，轉過身，兩個身高懸殊的影子映入眼簾。其中一人足足比謝廖沙高出整個上身。背著光的高大青年令謝廖沙在一瞬間真的以為眼前站著的是只蓄勢待發的熊。
“哥哥！！”謝廖沙看著娜塔莎甩開了青年的手，一把推開擋住哥哥的障礙物撲通一聲跪坐在了伊万面前，使勁地搖晃著伊万的手。 “哥哥，哥哥我找到人肯救我們了……哥哥？”
伊万的視線有些渙散，他憑著意識朝著娜塔莎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站著一個高大的青年。
白金色的頭髮，深紫色的瞳眸和高挺的鼻子，穿著一件厚重的深色軍衣，原本繞在脖子上的灰色圍巾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拽了下來，裸露著的白皙脖子上有一片臃腫的紅——明顯是被凍傷的。
此時此刻的青年微笑著的眼中醞釀著一種憤怒與……悲傷？是對謝廖沙他們的嗎？還是……
……等等！
“嘶——”伊万的瞳孔驀地放大，他不管腳上的傷口使勁瞪著腳底下的雪，下意識地想拉開兩者的距離！
開什麼玩笑——這傢伙不就是剛剛被小伊万整得滿臉狼狽的軍人嗎？ ！
“哥哥！哥哥，你怎麼了？”娜塔莎看見哥哥平日難見的驚恐眼神，按住伊万後趕緊說明道：“這個人是我剛剛匆忙之下找回來的，哥哥。我順著大街一路跑過去，撞到了不少人跟他們說明事件經過後卻沒多少人能答應幫我們——只有這個傢伙肯點頭……哥哥，你到底怎麼了？這一點都不像你了……冷靜點呀！”
謝廖沙扁了扁嘴巴架著手跨到了青年的胸前。 “餵，大傢伙，你該不會想幫這個臭小鬼吧？”謝廖沙指著伊万：“這傢伙平時欺負得人可夠多啦！你隨便上廣場問問經常來玩的孩子們，哪一個沒有被欺負過的？這種壞孩子早應該修理了不是麼？”
「這種壞孩子早應該修理了不是麼……」
小伊万沉默地低下了頭。
“這個小傢伙無論走到那都是招人討厭的。還口口聲聲說想要朋友……這種孩子鬼才要跟他做朋友咧！”
謝廖沙的話無疑是一把尖銳的刀子，刻得伊万經不住顫抖起來。
“才不是這樣的……都是因為你們欺負姐姐！”
小娜塔憤怒地反駁。
“都是因為你們……你們總是搶哥哥的錢，欺負娜塔和姐姐，哥哥才會揍你們的！你們才是早該被修理！！哥哥是最善良的！哥哥才不是壞孩子……才不是……嗚……”
小娜塔聲音越說越小，紫眸裡的淚水再也忍不住，順著沾滿泥土的臉頰滑了下來。
然而青年卻沒有直接回話，深紫色的眸子盯著謝廖沙看了足足有一分鐘，眼神盯得謝廖沙後背直發毛。盯完之後他突然綻放開一個笑臉，繞過身前的謝廖沙徑直朝斯拉夫兄妹走去。
或許是因為那個身高和笑臉差實在是令一幫十三歲左右的孩子感到壓迫，也或許是有人認出了他身上的服飾以及別在胸前的勳章們，原本將伊万圍得緊緊的孩子們驚呼一聲緊接著不約而同地為青年讓開一條道路。
然後他們怔怔地看著青年在伊万面前蹲下。
“想不到這麼快就見面了，小傢伙。”青年深紫色的眸迎上伊万淺紫色的眸。
“你……你……要，幹什……咳。”伊万艱難地扯動著嘴角企圖吐出一句完整的話，然而還沒讓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毛茸茸的腦袋瓜上突然被扣上一頂小熊帽子，小伊万驚奇地瞪大了眼睛。伸手顫抖著撫了撫頭上的帽子。 “你……”
伊万驚訝和害怕交雜在一起的眼神令青年無奈地嘆了口氣，他伸手揉了揉伊万的腦袋。
“我只是來還東西的，不打算揍你。”
這句話令心臟快負荷不住的伊万總算稍微安了心，紫眸困惑地盯著青年，眨了眨。彷彿是在問：真的嗎？
“嗯——但這只是目前而已。”
“咳……咳咳！”
“我看你現在也被人揍得半死了，我再揍下去也沒意思，等你下次好了以後，我可是要將剛才的愁雙倍奉還。”
不是不收拾你，只是時機未到而已——
青年的笑讓小伊万第一次衍生了一種背脊發涼的感覺。然而心底里卻並沒有想像中的害怕……為什麼呢？
“小傢伙，我問你一次。”青年突然認真看著小伊万。 “你想要我幫你嗎？”
小伊万遲疑地沉默了一會，淺紫色的眼睛看著另一雙紫眸，搖了搖頭，而後又點了點頭。
“大傢伙，你到底是來幹嘛的？”謝廖沙不滿地打斷了小伊万與青年的對話，視線落在了重新站起的高大身影上，那軀幹幾乎能擋住射入眼中的所有光線。
謝廖沙知道這種萬一這個青年真的站在伊万那邊，幾個孩子根本就毫無勝算。巨大的身高差令他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剛剛說過了，還東西罷了。”
“還完了就趕緊離開，沒看見我們在做事情嗎！”謝廖沙向身旁的人使了個眼色，人群再一次向伊万的方向密集起來。
“你們是在收拾這孩子嗎？——唔，看來大家都不怎麼喜歡你呀，小傢伙。”青年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虛弱的伊万。
伊万咬了咬乾裂的下唇。
“餵！你說過能幫我們的呀！”身旁突然傳來娜塔莎的怒吼，青年歪著頭笑得有些虛假。
“但是你倔強的哥哥不需要幫忙呀——”
“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呀大傢伙？”謝廖沙困擾地撓了撓腦袋，眼睛警醒地打量著。
“我……”小伊万打斷了謝廖沙的話，他直面迎上青年深邃的紫眸：“請你相信我，是他們先欺負娜塔的。否則我不會動手。”
……
青年沈默地看著伊万，小傢伙的眼神似乎想傳達什麼。
“我才不是壞孩子……我只是……想保護娜塔和姐姐而已……請你相信我……”
“哥哥……”
“萬尼亞……”
斯拉夫姐妹緊緊擁住了小伊万。
緊緊擁成一團的孩子們令青年一瞬間產生了一個念頭。
「這個孩子是善良的……」
嘴角不經意地勾起個弧度，他無奈地笑了笑。
「真是拿這個小傢伙沒辦法……」
“餵，別再這樣浪費時間了！大傢伙，我最後問你一次，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啊？”
“我說過了呀——我有些東西必須還給這個小傢伙，還完了，我自動會走。”青年回過頭，深邃的紫眸像是在醞釀著什麼，熊似的敏銳視線掃了一眼在他看來還嫩得很的小鬼頭們，“但是呀，你們再這樣群毆他下去的話，他可能就真的要死在這裡了哦？”
聽到'死'一詞的謝廖沙動搖了一下，但當他看撇伊万那雙盛滿怒氣的紫眸後他又硬著頭皮說了下去。
“那也不關你事吧……”
“關係可大了。”
“拜這個小傢伙所賜，我的脖子現在凍腫了一塊，是吧？”青年仰頭，露出脖子上粉紅的一塊。 “敢這樣對我的人還是第一個呢。所以，為了報答這份這麼重大禮物，我也決定要好好修理一下這傢伙呢。”
一聽，謝廖沙的眼睛彷彿被重新灌入了得意，他仰起眉頭興奮地說：“怎麼，你也想參與我們嗎？”
什麼？ ——小伊万的瞳眸驀地一縮。
娜塔莎可以感覺到伊万揪緊了自己的衣角，而他的手在輕輕顫抖著——對，顫抖著。他的哥哥從來沒有過的顫抖。她狠狠地咬了咬下唇：
“怎……怎麼會這樣！你這混蛋不是說要幫我們的嗎……”
“但是呢，”青年突然打斷娜塔莎的話，低頭沉默了一會。
“——我非常討厭和別人分享我的東西喲。”
所有人不約而同退後了幾步。
那種溫柔的笑意地下隱藏著濃濃的威脅氣息。
“就算是收拾，我也沒必要跟你們這些小鬼頭一起胡鬧在一起，對吧？”像是詢問意見似地，他回過頭看著伊万。 “以我的能力也沒有必要跟你們這幫小鬼頭混在一起。”
青年微笑著將手按在了謝廖沙的頭上，輕輕地——輕輕地揉了揉。
青年似乎很喜歡做這個動作。
“你……”
“這個小傢伙本來是我的獵物，現在卻被你打成這樣，這樣會令我產生一種錯覺，你懂嗎小傢伙？”
“……什……什麼……？”謝廖沙覺得青年身後有種陰暗的氣場滾滾湧出。
青年微笑著加重手中的力度，沉默了幾秒：
“——你在不尊重我並且企圖挑釁我。”
話音落下的瞬間謝廖沙看見身旁的人開始連滾帶翻地逃離。
“收拾的話，我一個人就好了喲。”
咕嚕——
謝廖沙的雙腳開始不住地抖動著。他拼命按捺住想轉身逃跑的衝動，長牙舞爪地想向身邊的手下們下命令——回頭的瞬間才發現剛才還湧動的人群一下子已經跑光了，速度之快比戰鬥中的意大利軍更加上一層次，灌進的冰冷的空氣使他的腳顫抖得更害了。
“你……你……”
“唔哼？”
“……伊万布拉金斯基！！這次算你走運！哼！”謝廖沙出乎預料地朝著伊万大吼了一聲，緊接著連滾帶翻地逃離出青年的視線內，走了幾米後按捺不住的哭聲邊爆發出來……
得……得救了。
娜塔莎和冬妮婭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使臉上裂開的傷口隱隱作痛，不過她兩人也顧不得上自己的傷勢了——因為小伊万的傷勢比她們眼中上一百倍。著急地重新爬回躺在雪地上呻吟的伊万面前，姐妹兩人在放鬆的同時另一根神經又緊繃起來。
“萬尼亞，沒事吧……”姐姐深吸一口氣，輕輕將伊万脖子上鬆垮的圍巾重新圍好，同時也向那位高大的青年示意感謝。娜塔輕輕撫著伊万坐起，結了痂的傷口周圍甚至粘著冰屑。揮指之間發現伊万的視線始終停留在雪地裡的那片殷紅中。
那個破碎的手風琴。
“……手……手風琴。”
娜塔低頭不語，冬妮婭見狀也低頭不語，只有小伊万呆呆地掙脫掉姐妹兩的扶持，踉踉蹌蹌地向雪地中央走去，身體每處撕裂的傷口都在咿咿呀呀叫囂著，不過小伊万可沒有那麼多心思去管那些該死的傷口，此時此刻他的腦袋裡只裝下了那個紅色的身影。
他的手風琴啊。
他的好搭檔……
上一秒還安靜得像一隻熟睡了的小貓咪，下一秒便殘酷地被摔成了兩半，斷肢掉得滿地都是，那紅棕色的木屑刺得小伊万的心痛得快要裂開了。
……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
小伊万突然覺得腦袋裡炸響了什麼，一個無聲的嗚咽後，遍體鱗傷的孩子一頭載進了柔軟而冰冷的雪地裡。
在意識即將被磨滅掉的時候，他似乎聽見了姐姐和娜塔的喊聲，還有耳畔響起的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緊接著巷子裡爆發出一陣誇張的笑聲。
“萬……萬……萬尼亞……”冬妮婭已經不知道自己的聲音顫抖得是哪種程度了，此刻的她只是竭盡全力放大那雙擠滿淚水的雙瞳，豆大似的淚珠一顆顆砸在了顫抖著的手背上。
“唔……”
伊万漂亮的紫眸蒙上了一層灰色，謝廖沙不斷加重的碾壓使他的頭部開始嗡嗡作響，像是在發著即將爆炸的警告。凌亂的白金色頭髮遮住了頭上斑斑駁駁的傷口，本已不算乾淨的圍巾更是被踩得滿是腳印，伊万發怔地看著壓壓的腳印不遠處就是那個支離破碎的手風琴，或許是看到麻木的原因，伊万發現心臟的跳動速率居然比一開始緩了下來，一拍……直至他嚥下了一隻打落的牙齒後才緊接著響起了第二拍。遠處是姐姐撕心裂肺的喊聲——不過伊万似乎有些無動於衷，他的耳膜正安靜地迴盪著'嗡——'的響聲，周遭的空氣就像是抽空了一樣，伊万只聽到心臟正在安靜而緩慢地跳動著。
安靜而緩慢。就像是瀕臨死亡的病人一般。
要死了嗎？ ——
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佔領了小傢伙的腦袋。被踩麻的手腳的痛楚連帶著滾燙的血液一起湧上腦袋，他嗚咽了一下，卻並沒有反抗。白金色的頭髮掩蓋下的紫眸開始逐漸被眼皮遮住，一寸一寸地沉下，緩慢得像是播放了一個世紀的太陽下山紀錄片。
“萬尼亞！！”冬妮婭驚呼一聲，推開阻擋在自己前面的人，淚眼模糊地摟過小伊万的腦袋“別……別……別睡！”
啊……困死了。
伊万原本想用軟糯的聲線來告訴姐姐他只是困了，不用擔心。但是話到口邊卻憋不出一個字，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啊……”
謝廖沙看著姐弟兩人的動作，盯了好幾分鐘，突然胸前湧現出一陣慷慨激昂的興奮，他突然爆發出誇張的微笑，居高臨下地瞪著斯拉夫姐妹，扭曲的嘴臉活脫脫像個打勝了仗的暴君。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布拉金斯基！！你輸了！！你輸了！！——哇哈哈哈哈！你們看見沒有！魔王被我們消滅掉了！！！以後這個廣場再也不存在什麼露西亞魔王了！！以後，這裡，這裡還有這裡——”謝廖沙興奮地張開了雙臂：“——都是我們的！！”
“伊万被我們打敗啦！……”
“我們勝利了！……”
“夥伴們！我們會受到廣場上所有人的尊敬的！他們會感謝我們，會把我們當成沙皇一樣對我們俯首稱臣，我們的名字將像彼得大帝一樣被後世傳頌——！……”
“哎呀，你這樣想就有些麻煩了喲。”
從背後響起的一陣渾厚嘹亮的聲音打斷了謝廖沙腦海中的想像，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的雙肩迅速抖動了一下，舉高的雙臂突兀地停在了半空。
“誰？！”
那聲音有著與自己迥然不同的音調，相較於自己來說那聲音更加低沉，像是一頭年輕的熊在自己耳旁輕聲滴喃，音調不大卻鏗鏘有力。聽起來明明是輕快的語調實際上卻給人一種凜冽的寒氣——明顯的威脅式。
謝廖沙咽了一口唾液，轉過身，兩個身高懸殊的影子映入眼簾。其中一人足足比謝廖沙高出整個上身。背著光的高大青年令謝廖沙在一瞬間真的以為眼前站著的是只蓄勢待發的熊。
“哥哥！！”謝廖沙看著娜塔莎甩開了青年的手，一把推開擋住哥哥的障礙物撲通一聲跪坐在了伊万面前，使勁地搖晃著伊万的手。 “哥哥，哥哥我找到人肯救我們了……哥哥？”
伊万的視線有些渙散，他憑著意識朝著娜塔莎所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站著一個高大的青年。
白金色的頭髮，深紫色的瞳眸和高挺的鼻子，穿著一件厚重的深色軍衣，原本繞在脖子上的灰色圍巾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拽了下來，裸露著的白皙脖子上有一片臃腫的紅——明顯是被凍傷的。
此時此刻的青年微笑著的眼中醞釀著一種憤怒與……悲傷？是對謝廖沙他們的嗎？還是……
……等等！
“嘶——”伊万的瞳孔驀地放大，他不管腳上的傷口使勁瞪著腳底下的雪，下意識地想拉開兩者的距離！
開什麼玩笑——這傢伙不就是剛剛被小伊万整得滿臉狼狽的軍人嗎？ ！
“哥哥！哥哥，你怎麼了？”娜塔莎看見哥哥平日難見的驚恐眼神，按住伊万後趕緊說明道：“這個人是我剛剛匆忙之下找回來的，哥哥。我順著大街一路跑過去，撞到了不少人跟他們說明事件經過後卻沒多少人能答應幫我們——只有這個傢伙肯點頭……哥哥，你到底怎麼了？這一點都不像你了……冷靜點呀！”
謝廖沙扁了扁嘴巴架著手跨到了青年的胸前。 “餵，大傢伙，你該不會想幫這個臭小鬼吧？”謝廖沙指著伊万：“這傢伙平時欺負得人可夠多啦！你隨便上廣場問問經常來玩的孩子們，哪一個沒有被欺負過的？這種壞孩子早應該修理了不是麼？”
「這種壞孩子早應該修理了不是麼……」
小伊万沉默地低下了頭。
“這個小傢伙無論走到那都是招人討厭的。還口口聲聲說想要朋友……這種孩子鬼才要跟他做朋友咧！”
謝廖沙的話無疑是一把尖銳的刀子，刻得伊万經不住顫抖起來。
“才不是這樣的……都是因為你們欺負姐姐！”
小娜塔憤怒地反駁。
“都是因為你們……你們總是搶哥哥的錢，欺負娜塔和姐姐，哥哥才會揍你們的！你們才是早該被修理！！哥哥是最善良的！哥哥才不是壞孩子……才不是……嗚……”
小娜塔聲音越說越小，紫眸裡的淚水再也忍不住，順著沾滿泥土的臉頰滑了下來。
然而青年卻沒有直接回話，深紫色的眸子盯著謝廖沙看了足足有一分鐘，眼神盯得謝廖沙後背直發毛。盯完之後他突然綻放開一個笑臉，繞過身前的謝廖沙徑直朝斯拉夫兄妹走去。
或許是因為那個身高和笑臉差實在是令一幫十三歲左右的孩子感到壓迫，也或許是有人認出了他身上的服飾以及別在胸前的勳章們，原本將伊万圍得緊緊的孩子們驚呼一聲緊接著不約而同地為青年讓開一條道路。
然後他們怔怔地看著青年在伊万面前蹲下。
“想不到這麼快就見面了，小傢伙。”青年深紫色的眸迎上伊万淺紫色的眸。
“你……你……要，幹什……咳。”伊万艱難地扯動著嘴角企圖吐出一句完整的話，然而還沒讓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毛茸茸的腦袋瓜上突然被扣上一頂小熊帽子，小伊万驚奇地瞪大了眼睛。伸手顫抖著撫了撫頭上的帽子。 “你……”
伊万驚訝和害怕交雜在一起的眼神令青年無奈地嘆了口氣，他伸手揉了揉伊万的腦袋。
“我只是來還東西的，不打算揍你。”
這句話令心臟快負荷不住的伊万總算稍微安了心，紫眸困惑地盯著青年，眨了眨。彷彿是在問：真的嗎？
“嗯——但這只是目前而已。”
“咳……咳咳！”
“我看你現在也被人揍得半死了，我再揍下去也沒意思，等你下次好了以後，我可是要將剛才的愁雙倍奉還。”
不是不收拾你，只是時機未到而已——
青年的笑讓小伊万第一次衍生了一種背脊發涼的感覺。然而心底里卻並沒有想像中的害怕……為什麼呢？
“小傢伙，我問你一次。”青年突然認真看著小伊万。 “你想要我幫你嗎？”
小伊万遲疑地沉默了一會，淺紫色的眼睛看著另一雙紫眸，搖了搖頭，而後又點了點頭。
“大傢伙，你到底是來幹嘛的？”謝廖沙不滿地打斷了小伊万與青年的對話，視線落在了重新站起的高大身影上，那軀幹幾乎能擋住射入眼中的所有光線。
謝廖沙知道這種萬一這個青年真的站在伊万那邊，幾個孩子根本就毫無勝算。巨大的身高差令他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剛剛說過了，還東西罷了。”
“還完了就趕緊離開，沒看見我們在做事情嗎！”謝廖沙向身旁的人使了個眼色，人群再一次向伊万的方向密集起來。
“你們是在收拾這孩子嗎？——唔，看來大家都不怎麼喜歡你呀，小傢伙。”青年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虛弱的伊万。
伊万咬了咬乾裂的下唇。
“餵！你說過能幫我們的呀！”身旁突然傳來娜塔莎的怒吼，青年歪著頭笑得有些虛假。
“但是你倔強的哥哥不需要幫忙呀——”
“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呀大傢伙？”謝廖沙困擾地撓了撓腦袋，眼睛警醒地打量著。
“我……”小伊万打斷了謝廖沙的話，他直面迎上青年深邃的紫眸：“請你相信我，是他們先欺負娜塔的。否則我不會動手。”
……
青年沈默地看著伊万，小傢伙的眼神似乎想傳達什麼。
“我才不是壞孩子……我只是……想保護娜塔和姐姐而已……請你相信我……”
“哥哥……”
“萬尼亞……”
斯拉夫姐妹緊緊擁住了小伊万。
緊緊擁成一團的孩子們令青年一瞬間產生了一個念頭。
「這個孩子是善良的……」
嘴角不經意地勾起個弧度，他無奈地笑了笑。
「真是拿這個小傢伙沒辦法……」
“餵，別再這樣浪費時間了！大傢伙，我最後問你一次，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啊？”
“我說過了呀——我有些東西必須還給這個小傢伙，還完了，我自動會走。”青年回過頭，深邃的紫眸像是在醞釀著什麼，熊似的敏銳視線掃了一眼在他看來還嫩得很的小鬼頭們，“但是呀，你們再這樣群毆他下去的話，他可能就真的要死在這裡了哦？”
聽到'死'一詞的謝廖沙動搖了一下，但當他看撇伊万那雙盛滿怒氣的紫眸後他又硬著頭皮說了下去。
“那也不關你事吧……”
“關係可大了。”
“拜這個小傢伙所賜，我的脖子現在凍腫了一塊，是吧？”青年仰頭，露出脖子上粉紅的一塊。 “敢這樣對我的人還是第一個呢。所以，為了報答這份這麼重大禮物，我也決定要好好修理一下這傢伙呢。”
一聽，謝廖沙的眼睛彷彿被重新灌入了得意，他仰起眉頭興奮地說：“怎麼，你也想參與我們嗎？”
什麼？ ——小伊万的瞳眸驀地一縮。
娜塔莎可以感覺到伊万揪緊了自己的衣角，而他的手在輕輕顫抖著——對，顫抖著。他的哥哥從來沒有過的顫抖。她狠狠地咬了咬下唇：
“怎……怎麼會這樣！你這混蛋不是說要幫我們的嗎……”
“但是呢，”青年突然打斷娜塔莎的話，低頭沉默了一會。
“——我非常討厭和別人分享我的東西喲。”
所有人不約而同退後了幾步。
那種溫柔的笑意地下隱藏著濃濃的威脅氣息。
“就算是收拾，我也沒必要跟你們這些小鬼頭一起胡鬧在一起，對吧？”像是詢問意見似地，他回過頭看著伊万。 “以我的能力也沒有必要跟你們這幫小鬼頭混在一起。”
青年微笑著將手按在了謝廖沙的頭上，輕輕地——輕輕地揉了揉。
青年似乎很喜歡做這個動作。
“你……”
“這個小傢伙本來是我的獵物，現在卻被你打成這樣，這樣會令我產生一種錯覺，你懂嗎小傢伙？”
“……什……什麼……？”謝廖沙覺得青年身後有種陰暗的氣場滾滾湧出。
青年微笑著加重手中的力度，沉默了幾秒：
“——你在不尊重我並且企圖挑釁我。”
話音落下的瞬間謝廖沙看見身旁的人開始連滾帶翻地逃離。
“收拾的話，我一個人就好了喲。”
咕嚕——
謝廖沙的雙腳開始不住地抖動著。他拼命按捺住想轉身逃跑的衝動，長牙舞爪地想向身邊的手下們下命令——回頭的瞬間才發現剛才還湧動的人群一下子已經跑光了，速度之快比戰鬥中的意大利軍更加上一層次，灌進的冰冷的空氣使他的腳顫抖得更害了。
“你……你……”
“唔哼？”
“……伊万布拉金斯基！！這次算你走運！哼！”謝廖沙出乎預料地朝著伊万大吼了一聲，緊接著連滾帶翻地逃離出青年的視線內，走了幾米後按捺不住的哭聲邊爆發出來……
得……得救了。
娜塔莎和冬妮婭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使臉上裂開的傷口隱隱作痛，不過她兩人也顧不得上自己的傷勢了——因為小伊万的傷勢比她們眼中上一百倍。著急地重新爬回躺在雪地上呻吟的伊万面前，姐妹兩人在放鬆的同時另一根神經又緊繃起來。
“萬尼亞，沒事吧……”姐姐深吸一口氣，輕輕將伊万脖子上鬆垮的圍巾重新圍好，同時也向那位高大的青年示意感謝。娜塔輕輕撫著伊万坐起，結了痂的傷口周圍甚至粘著冰屑。揮指之間發現伊万的視線始終停留在雪地裡的那片殷紅中。
那個破碎的手風琴。
“……手……手風琴。”
娜塔低頭不語，冬妮婭見狀也低頭不語，只有小伊万呆呆地掙脫掉姐妹兩的扶持，踉踉蹌蹌地向雪地中央走去，身體每處撕裂的傷口都在咿咿呀呀叫囂著，不過小伊万可沒有那麼多心思去管那些該死的傷口，此時此刻他的腦袋裡只裝下了那個紅色的身影。
他的手風琴啊。
他的好搭檔……
上一秒還安靜得像一隻熟睡了的小貓咪，下一秒便殘酷地被摔成了兩半，斷肢掉得滿地都是，那紅棕色的木屑刺得小伊万的心痛得快要裂開了。
……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
小伊万突然覺得腦袋裡炸響了什麼，一個無聲的嗚咽後，遍體鱗傷的孩子一頭載進了柔軟而冰冷的雪地裡。
在意識即將被磨滅掉的時候，他似乎聽見了姐姐和娜塔的喊聲，還有耳畔響起的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